姚从吾:漫谈《元朝秘史》

亿通速配 万生优配 2025-09-12 3 0

《蒙古秘史》与《蒙古黄金史》《蒙古源流》合称有关蒙古历史的三大经典。《蒙古秘史》成书于13世纪中叶,是最早用畏兀蒙古文写成的历史文献和文学作品,生动记述了蒙古人的起源和成吉思汗、窝阔台汗时期的事迹,尤其是重点记载了成吉思汗早年的艰难经历、在战乱中壮大势力、统一蒙古高原、建立蒙古汗国、收服畏兀儿、南征金夏等历史事迹,以及成吉思汗及其母亲诃额仑、王罕、札木合、塔阳汗、合撒儿和“四杰”“四狗”等众多人物的言行,为研究蒙古早期的历史、社会、文学、语言提供了宝贵的资料,是研究蒙古社会发展史的最重要典籍,也是世界历史和文学宝库的珍贵典籍。《蒙古秘史》因元朝皇室规定“事关秘禁,非可令外人传”,蒙古文原本已失传,现存的是明初的“汉译蒙音本”,称为《元朝秘史》。

札奇斯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曾与姚从吾费时七八年时间作《汉译蒙音元朝秘史新译并注释》,1975年他又重新译注,于1978年出版。《蒙古秘史新译并注释》以《元朝秘史》为基础,将其还原为蒙古文,再翻译成汉文,并根据元朝的历史事实、蒙古的风俗和中外学者的研究进行注释,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。

札奇斯钦(1915—2009),著名蒙古学家,汉名于宝衡。1915年生于北京,祖籍内蒙古原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王爷府大营子(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喀喇沁旗王爷府镇)。1933年考入北京大学政治系,师从姚从吾研究蒙古政治史。

近日,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了《蒙古秘史新译并注释》简体横排版,改正了原版本的标点、错字和引文等勘误处,规范了专有名词的体例,并修订了部分蒙古文罗马字的转写方式。本文原为姚从吾在1958年“联合国中国同志会”第201次座谈会上的讲演稿,札奇斯钦曾用作《蒙古秘史新译并注释》代序,澎湃新闻经授权刊发。

《蒙古秘史新译并注释》

一、引言

这一次讨论的题目,是“漫谈《元朝秘史》”。《元朝秘史》在汉籍中是一部很特别的奇书;保留下来的形式,也很特殊,值得加以注意。今天兄弟想就个人浅学所知关于这部奇书的内容、性质、在国内和国际间学术界对它研究的概况,以及它在国史中应有的地位,略作介绍,敬请诸位先生不吝指教。兄弟是治通史中的断代史(宋辽金元史)的,《元朝秘史》只是这一阶段中直接史料的一种,所以只能随便谈一谈。

我国历史悠久,材料丰富。从前北京大学曾把国史分成六段或七段(上古、秦汉、魏晋南北朝、隋唐五代、辽宋金元、明清、近百年史),想分段工作,把国史彻底清理一番。因此对于断代史,也作专史看待,注重研究每一大段落中的一切直接史料,以期对于这一时代,有比较真切的认识。《元朝秘史》是辽宋金元时代(九〇七—一三六八)元朝初年的重要史源,所以早在二十年以前,兄弟即曾加以注意。又因卒业北大史学系后,与精通中西文史学的义宁陈寅恪先生同时留学德国;并认识法国的伯希和(Prof. P. Pelliot)先生、德国的海尼士(Prof. E. Haenisch)先生(两位都是研究《元朝秘史》的欧洲学者),直接间接得到鼓励,很早即研读叶德辉刊的汉译蒙音《元朝秘史》。一九三四年归国,在北大担任辽宋金元史,同时讲授“蒙古史择题研究”,又得认识蒙古青年学者札奇斯钦先生,作为朋友,商榷学问,至今愈密。对于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,虽时作时辍,没有专文发表。但因历年稍久,材料愈积愈多,也颇有追随时贤,酌加整理的打算。今承同志会邀约,辞不获已。谨就这一名著依个人浅学所知,作一概括的报告。

就正名说,《元朝秘史》,实在应当叫作《蒙古秘史》。蒙古文称这部书是“忙豁仑纽察脱察安。”忙豁仑,即是“蒙古的”;纽察(纽古察)意即“机秘”;脱察安,即是“史纲”或“大事记”。也就是《元史》卷三十六《文宗本纪(五)》与卷一八一《虞集传》所说的《脱卜赤颜》。这八个字合起来就是“蒙古的机秘史纲”或“蒙古的机密大事记”。但我们为什么不改为《蒙古秘史》,而仍漫谈《元朝秘史》呢?这里也应作简单的说明。第一,《元朝秘史》是一部专书的名称,通行已久,在国内知道的人较多;忽然改为《蒙古秘史》,尚须加以解说;不如仍用原名,比较简便。第二,这部书到现在虽公认是用蒙古文写的,但蒙古原文久已不存。现在存留在世界上的,是明朝初年的“汉译蒙音本”。明人叫它作《元朝秘史》那是当然的。我们的“汉文新译本”与“蒙文还原本”一时尚没有作好,自然以明人的译音本为研究的对象;那么暂时仍称它为《元朝秘史》,方为公允。第三,这部书的名称,在国际间,除日本外,已渐渐不叫《元朝秘史》,而直接叫作《蒙古秘史》了。德文、法文、英文中(海尼士教授、伯希和教授、洪煨莲教授等)原书的译名,就是实证。但国内情形不同;我们仍用旧名,一方面是由于容易了解,另一方面也还不想抹杀明人保存此一名著的功绩。

二、《元朝秘史》的内容与性质

《元朝秘史》不仅是很特别的书,也是一部很难得的书。它是十三世纪我国建立元朝的蒙古族伟人成吉思汗(元太祖)、窝阔台汗(元太宗)父子珍贵的实录,而不是什么一般人所说不可告人的秘密的隐史。为易于明了计,用历史学的眼光,略略介绍这一部书的主要内容与重要段落,就今天漫谈的场合说,也是有需要的。因此,我在第二章内先报告这一部实录的重要内容,其次再略略谈谈它的性质。

(一)现存《元朝秘史》的内容与重要段落:现存《元朝秘史》就《四部丛刊三编》本(叶刻本除一处有错简外,大体全同)说,共十二卷、二百八十二节。内容所述,前十一卷为成吉思汗(元太祖)一生重要事迹;后一卷为窝阔台汗(元太宗)继位后的重要事迹。因为原书记载成吉思汗的事迹,特别详细,所以日本学者那珂通世(一八五一—一九〇八)就把《蒙古秘史》(忙豁仑纽察脱察安)改译为《成吉思汗实录》。(日译本,虽未区分章节,但每节上有标题,颇便阅览。)现在我国旅美的历史家洪煨莲先生、近年出版的谢再善的两种译本,及德文海尼士教授的德译本,都有分期与小的标题,颇觉醒目。兄弟久好此书,因为便于记忆,也曾分原书十二卷、二百八十二节为下列的几个段落。

(1)成吉思汗的先世:这一章追述成吉思汗降生以前的祖先与家世。从第一册第一节到第五十八节(即《丛刊》译音本,自卷一第一页起,到四十页上半页止)。这一阶段中,采取若干流传蒙古的故事,追叙成吉思汗先世的历史,详明真切,情节生动(如阿阑娘娘折箭训子的故事等,都是很美的,颇像我们喜读的《左传》),均远较旧《元史》卷一《太祖本纪》、《元史译文证补》(卷一)、《多桑蒙古史》(第一册第二、三章)等为佳。

(2)成吉思汗的少年时代:从降生到结婚以前。自第五十九节起,到九十三节止(卷一第四十页上起,到卷二第三十六页上止)。(这一章所分节目与洪煨莲先生等所分略有不同。)

(3)结婚后的联结王汗与札木合:从结婚起,中经联结王汗与札木合,到与札木合的分裂。自第九十四节起,到一百一十九节止(卷二第三十六页下起,到卷三第三十三页上止)。

(4)被推为蒙古本部可汗,初步建立组织与收并邻近部落:从收容各部小头目起,到被推为蒙古本部可汗,并殴杀不里孛可止。自第一百二十节起,到一百四十节止(卷三第三十三页下起,到卷四第二十九页上止)。这一时期中,洪煨莲先生等都依据《秘史》原文(第一二三节),说帖木真被推为本部可汗的时候,即建号成吉思汗。这自然是不确的。这时候帖木真仅被推为本部的可汗。《秘史》(第一二三节)原文虽说:“这般盟誓了,立帖木真做了皇帝,号为成吉思。”实际上这里的称呼,应是追述。因为它与后文(第二〇二节,卷八,第二十四页)一二〇六年“建号为成吉思汗”相冲突。我是赞成帖木真在丙寅、一二〇六年开始建号成吉思汗的,所以这里只说他是被推为蒙古本部的可汗。

(5)阔亦田战争的击败札木合与泰亦赤乌人的被消灭:从一二〇一年札木合的自立,到消灭泰亦赤乌族。第一百四十一节起,到一百四十九节止(从卷四第三十页,到卷五第八页下)。

(6)成吉思汗与王汗的战争:从双方友好到突袭决战与王汗的被消灭。从第一百五十节起,到一百八十八节止(卷五第九页起,到卷七第八页下止)。这一段是成吉思汗一生成败的关键,所以叙述详尽,长达一卷以上之多。就中有若干节,叙述成吉思汗与王汗冲突事,特别详细,颇为难得。

(7)征服乃蛮、古出鲁克的逃亡与札木合的自杀:从第一百八十九节起,到二百〇一节止(卷七第九页起,到卷八第二十四页上止)。乃蛮是当时的大国,札木合本人《秘史》也对之特别推重;所以乃蛮之灭与札木合之死,在这几节里都有相当详细的叙述。

(8)一二〇六年建号成吉思汗,大封功臣,任命九十五千户,扩编护卫军到一万四千骑:从第二百〇二节起,到二百三十四节止(卷八第二十四页上起,到卷十第十页下止)。这也是《元朝秘史》中最精彩的一章。就中如列举九十五千户的名字;封赏开国诸功臣时,一个一个的提名论功。从新扩大护卫军的编制,严格定立塞北游牧王朝护卫军的制度。这些规划与制度,在我们的国史上,都是极难知道的。

(9)征讨畏兀部与林木中的百姓及沙漫(巫)阔阔出的专权:从第二百三十五节起,到二百四十六节止(卷十第十页下起,到卷十第四十五页下止)。

(10)出征金国、西夏与花剌子模(《秘史》称为“撒儿塔兀勒”,汉译“回回国”):从第二百四十七节起,到二百六十四节止(续卷一第一页起,到第五十三页上止)。

(11)攻灭西夏与成吉思汗的病死:从第二百六十五节起,到二百六十八节止(续卷二第一页上起,到第十三页下止)。

(12)窝阔台汗的继立与他的灭金、他的派遣长子西征与他的自述功罪。从第二百六十九节起,到二百八十二节止(续卷二第十三页下起,到全书终了,续二第五十八页止)。

(二)《元朝秘史》在史源学上的性质:现存《元朝秘史》二百八十二节,就上列内容说,是一部叙述元朝开国并震动世界的东亚英雄成吉思汗的一种实录,也是一部很难得的元朝开国初期的直接史料。我们若拿近代史源学(Quellenkunde,即研究如何认识史料,如何寻找史实来源的学问)的眼光去估量《元朝秘史》,真是难能可贵。它不但是同时人遗留下的直接史料,而且大部分是“当事人自述甘苦”;所以亲切生动,独具一格。约略言之,它即有以下的几种特点。(1)它是蒙古极盛时代(一二四〇年前后)写成的;并且有许多已往蒙古的好传说、好习惯,都被用追记的方式保存下来。比方它叙述成吉思汗先世的故事,从巴塔赤罕到孛端察儿(《元史太祖本纪》的第十世祖),就比旧《元史》多出十一代。这即是该书难能可贵的一例。(2)《元朝秘史》(就拿现存中文总译说)多是当事人的对话与自述甘苦,故天真亲切、生动可信。例如它叙述成吉思汗十三岁(我是相信成吉思汗七十二岁说的)丧父后,部族离散、受人欺凌,母子们在斡难河过苦日子的情形;被泰亦赤乌人当作俘虏,徇示各营,终于运用急智逃归的情形;寻找失马,结识孛斡儿出等的情形;应付桑昆,与王汗暗斗明争,终于消灭王汗的情形;一二〇六年建号大汗,大封功臣,组织护卫军的情形等等。都是很难得的报告,都可以补充《元史太祖本纪》、《元史译文证补》(卷一)与《多桑蒙古史》(上册第一卷各章)的不足。《秘史》中叙述成吉思汗一生事迹,亲切细密,富于草原风味。对于一位大可汗自幼到老的全部生活,都有叙述。这不但是描写游牧英雄生活的珍品,也是汉地帝王像汉高祖、唐太宗、宋太祖、明太祖等的传记中所没有的。(只有朱元璋的《皇陵碑》《朱氏世德碑》,若干片段,可以与《秘史》相比拟。)日人那珂通世最早(一九〇八年)翻译《秘史》,改称《成吉思汗实录》,确有道理。

《元朝秘史》一书,叙事的技术很高,值得重视。全书十二卷二百八十二节,就中只有十四节(自第二六九节到二八二节)讲到元太宗(窝阔台可汗)的事迹。但就这十四节说,那就好极了。它说到窝阔台如何接管护卫军;如何自己统率大军,征服金国;如何选派长子拔都等出征欧洲(蒙古第二次西征);他们的儿子们拔都、贵由、不里等如何在外边吵架、闹意见;他如何与二哥察合台、长侄拔都商议设立驿站制度;如何改定(蒙地)赋税;如何把荒地凿井,散开百姓。这些都是极好的材料,都是在旧《元史》卷二《太宗本纪》所看不到的。

总之,《元朝秘史》在国史中的史料价值,极为崇高,下边一章将另有讨论。兹举该书最后一节(倒数第二节、第二百八十一节)窝阔台“自述四功、四过”的一小段,作为记事亲切的示例。

斡歌歹(窝阔台)皇帝说:“自坐我父亲大位之后,添了四件勾当:一件平了金国,一件立了站赤,一件无水处教穿了井,一件各城池内立探马赤镇守了。

差了四件:一件既嗣大位,沉湎于酒;一件听信妇人言语,取斡赤斤叔叔百姓的女子;一件将有忠义的朵豁勒忽因私恨阴害了;一件将天生的野兽,恐走入兄弟之国,筑墙寨围拦住,致有怨言。”(以上是明朝初年的汉文总译。此节与蒙古原文译音对比,则总译简明扼要,惟远不如原文的详细。)

上述一段,就史料的性质说,是十三世纪蒙古朝元太宗的自述经历,是直接的史料。明初汉译虽尚不如原文的详细,仍是很有价值,比二十四史中的旧《元史太宗本纪》生动得多了。

三、《元朝秘史》现存的版本与它在国内外研究的概况

上边说过《元朝秘史》,就是“蒙古的机密史”。“蒙古”,在当时也叫作元朝,明人把它译成汉文,因而称它为《元朝秘史》。最早的原形,应当是用初期的蒙古文(用畏兀儿字母写的蒙古文,见《元史》卷一二四《塔塔统阿传》)写成的。可惜最早的原本,目下已不存在了。(这一点就是大陆一九五七年出版的《蒙古秘史》,译自俄文郭增(S. A. Kozin)的汉译本,也承认。见原书第十八页导言。)实际上国际学者注意此书,是从一九〇八年(清光绪三十四年)叶德辉刊行文廷式汉字蒙音本开始的。叶氏刻本出版以后,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先生一九一三年即在《通报》(T'oung Pao)中著文介绍。欧洲汉学家研究这部书的人,大都遵从叶氏的刊本。这部汉字蒙音本也叫作十二卷本,它的特色,最显著的有下列三点,为自来译本所少见:(一)汉字译写蒙古文原音;(二)汉文与汉字蒙音,逐字对译;(三)汉文总译。这本书的手抄本相当的多。国际间汉学家、蒙古学家也很注意这一部书,因此形成近五十年来一种《元朝秘史》研究的风气,颇引起世人的注意。一九三六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又将涵芬楼所藏顾广圻校抄本,印入《四部丛刊三编》,研究益觉方便。现在就浅学所知,分为三项,(甲)《元朝秘史》现存版本、(乙)国人的研究与注释及(丙)国际学者研究的概况,略述如左:

甲、《元朝秘史》现存版本

此项以出世先后为序。十五卷本,仅有汉文总译,但因国内流传较广,也略略谈及。

(一)叶德辉一九〇八年的精刻本:原书共十二卷,是十二卷本中最早印行的本子(十卷以后为续集二卷。共六册,分为二百八十二节)。十二卷本的特色,上节也已述说。书前有“光绪戊申(三十四年,公元一九〇八年)八月叶氏观古堂据影抄元足本刊”的题字,及叶氏丁未(光绪三十三年,一九〇七年)所作序文,后有钱大昕、张穆跋语。据新会陈援庵先生的考证,知叶刻本的底本,就是文廷式的抄本,原抄底本今藏陈氏励耘书屋。据浅学所知,德文海尼士的译本、法文伯希和的(六卷)译本、日本白鸟库吉的罗马字《音译蒙文元朝秘史》等,都是依据叶氏刻本的。

(二)《四部丛刊三编》本:这是十二卷本的另一个抄本,世称顾广圻的抄本。张元济氏等将它编入《四部丛刊三编》,原书款式与叶刊本相同。前有嘉庆乙丑(十年,公元一八〇五年)顾氏原跋,后有张元济(菊生)先生案语。据陈援庵、张菊生两先生的研究与著者查对的结果,知道这个本子,有下列两点比较叶氏刊本为佳:(1)叶刻本卷八第三十五与三十七页的错简,丛刊本不错了(此点伯希和、白鸟库吉本也已改正);(2)卷三、卷四、卷七、卷八中有四十一叶,是换配北平图书馆所藏明初刊本的残叶,字句也偶较叶刊本为胜。这一部的原抄底本,今藏上海涵芬楼。

(三)通行十五卷本:据张菊生先生的跋文,说是出于《永乐大典》的元字韵。全书仅有汉文总译,没有汉字译写蒙音。分卷虽不相同,而二百八十二节的数目却同。钱大昕所藏的《元朝秘史》、阮元进呈的本子、杨尚文《连筠簃丛书》、袁昶渐西村舍所刻李文田的注本,均是这个仅有汉文总译的十五卷本。我国学者如李文田、高宝铨、沈子培等注释时所根据的,也是这个总译本(详后)。

总之,所谓十二卷本,就是带有汉字译写蒙音的本子。所谓十五卷本,就是只有汉文总译的本子。十五卷本,从前在中土流传较广。现在大家都知道追寻《秘史》的起源与原形,因此都注意研究十二卷本,不注重十五卷本了。关于《元朝秘史》抄本流传情形,可参看陈援庵先生的《元秘史译音用字考》、日人那珂通世《成吉思汗实录》序论(第五十一到五十四页附有《秘史传流图》),及洪煨莲先生的《元朝秘史流传考》(“The Transmission of the Book Known as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”,全文用英文写成,一九五一年《哈佛亚洲学报》第十四卷第三、四合期)。

乙、我国学者对于《元朝秘史》的注释与研究

(一)李文田的《元朝秘史注》:全书共十五卷(因为他所依据的是十五卷本),一八九六年(清光绪二十二年丙申)刻入《渐西村舍丛刊》中。李氏此书繁称博引,最称详富。除上述丛刻本外,有上海文瑞楼石印本(即《藩属舆地丛书》本)等。此注本最通行。但可惜原文不是汉译蒙音全璧,而只是十二卷蒙文本的总译,删略颇多、出入甚大。因此,李氏对原书认识不清,俨如瞎子摸象,且摸且猜,多与事实真相不符。就现时研究的水准说,实有从新译注的必要。

(二)高宝铨的《元秘史李注补正》:也是以十五卷本为根据的。只刻补注,未刻汉文总译的原文,故仅有两册(台北南港“中研院”历史语言研究所有此书)。

(三)沈曾植(子培)的《元秘史补注》:原书两册,依李氏注本分卷,故为十五卷。刻有总译原文,为《敬跻堂丛书》的一种。乙酉年(民国三十四年,一九四五年)北平团城古学院刊本。前有郭则沄的序,并王揖唐署签。后有张尔田的校记。沈先生是当年西北史地的专家,注文虽不多而颇称精审。他最早知道“忙豁仑纽察脱察安”,即是蒙古文《秘史》的原名。卷首又有“九十五功臣名及事迹略考”,亦见卓识。但也有很显然的错误,如分卷八第二〇二节九十五功臣“阿剌忽失的吉惕忽里”一人为二人之类。南港史语所有此书。此书虽为日本人卵翼下的北平伪组织所刻行,但小林高四郎先生却并未见到原书。

(四)王树荣(仁山)的《元朝秘史润文》:精抄稿本,现藏台中北沟善本书库,共八厚册。王氏所依据的也是十五卷总译本。润文者,即是将《元朝秘史》所用明朝初年的俗话,加以润色,改为可读的文言。如改“头哨”为“先锋”等是。王氏虽然费了一番功夫,但材料并未多加,仅在了解方面有些帮助而已。王氏浙江归安(今吴兴)人,生于同治十年(一八七一),甲午(一八九四)举人,曾游历欧美,任职法院厅长,著有《绍邵轩丛书》七种。此书为国外学人所不知,日人小林氏也只从沈家本的《枕碧楼偶存稿》(卷五)中,知道王氏尚有此书而已。

此外,近年来我国学者如王国维先生、陈寅恪先生、陈援庵先生等等,对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,均有创见。王先生的《蒙古札记》,与对于《元朝秘史》的论文,世人皆已早知,无待再说。寅恪先生精通蒙古文、满洲文,能读施米特合印的德文、蒙文《蒙古源流》与《解说丛刊》本《译音元朝秘史》、满洲文的《三国演义》等等。而援庵先生著有《元秘史译音用字考》,论断精审,为世所重。励耘书屋所藏《元朝秘史》抄本之多、之精,举世无匹(叶德辉刊本之底本,即在先生处)。

此外如万光泰(清乾隆时人)的《元秘史略》(见《昭代丛书》,上下两卷)、孙承泽(清初人)《元朝典故编年》(卷九)所收《元秘史》中的太宗朝事迹、施世杰的《元秘史山川地名考》、丁谦的《元秘史地理考》等,一时不能详述,均从略。

又,大陆近年来也有两种《蒙古秘史》相继出版,均由谢再善执笔:一种是新译叶德辉的刊本,一九五一年印行;一种是重译俄国所编郭增(S. A. Kozin)的汉译《秘史》,一九五七年印行。惟两书均非专家主持,内容改窜甚多,不单通俗化,而且也宣传化了,并无学术上的价值。

丙、国际东方学者对《元朝秘史》研究的概观

这一项异常繁多,自非浅学一人所能周知,也非片时演讲所能说得明白。兹就个人浅学寡闻所已知者,分为(一)法文、(二)德文、(三)英文、(四)日文、(五)俄文五个重心,略为介绍如下。

(一)法文中关于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:(1)伯希和教授(Prof. P. Pelliot,1878—1945)。他是欧洲汉学权威杂志《通报》的重要主持人之一,也是法国的汉学家、语言学家、东方历史家。著作精博,举世皆知,无庸介绍。他对于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,因为精通多种东方文字,甚富创见。自一九一三年起,即在《通报》发表论文,介绍叶德辉刊本的重要,并指出《秘史》原名即是“忙豁仑纽察脱察安”与叶刻本卷八的错简等等。同时并收集《秘史》抄本,逐渐将《秘史》十二卷本的汉字译音,依照蒙古原字,写成罗马字拼音;又将前六卷译成法文,现在已由他的弟子汉比斯(L. Hambis)教授于一九四九年出版(大型本,共一九六页,南港史语所有此书)。因为教授学识渊博,熟知汉文、蒙文,我们很想把他有关《元秘史》研究的部分,尽可能地译成中文,使国内同好,得以利用与讨论。再就伯氏的遗著说,内有《蒙古札记》与波斯文《拉施特哀丁集史的译文》,也希望能早日出版,使我国得以早日译成汉文,以补《秘史》与元代史研究的不足。他的门弟子中专治《秘史》、元代史的人甚多,如汉比斯、邵循正、韩儒林诸氏都有卓越的表现。(2)比国神父莫士泰(A. Mostaert)。(莫神父,英千里先生称他为田清波神父。)莫神父住中国甚久,曾在内蒙古鄂尔多斯、绥远等地传教有年,精通蒙古语文,又曾任北平辅仁大学教授,参加《华裔学志》编辑会,著有局部的《蒙文字典》等。对于《元朝秘史》曾有长篇论文,在《哈佛亚洲学报》(Ha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)发表。最重要的一篇,名《〈元朝秘史〉中若干小节目的研究》,载该学报第十三卷第三、四合期(一九五〇年等卷)。因为重要,已请人译成中文,以资研究。

(二)德文中关于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:(1)海尼士教授。前柏林大学汉学研究所的主任,中国史专家傅朗克教授(Prof. Dr. O. Franke,1863—1946)的继任人,德国汉学家葛鲁贝(W. Grube)的学生。海尼士曾任清季张之洞时代湖北武备学堂的德文教员,后又游历蒙古,兼习蒙古文。曾有多篇讨论《元朝秘史》、蒙古史的论文发表。最后于一九四〇年又将叶刊本《元朝秘史》译成德文,名为:Die geheime Geschichte der Mongolen(德国Otto Harrassowitz书店发售,共一百八十四页)。在欧洲文字中,比较上是一种最早的译本。它比伯希和先生的六卷不完全的法译本(一九四九年),约早十年,一九四八年再版。可惜海尼士教授的翻译不免错误,有时错的令人吃惊。比方《秘史》中第十九节汉文与蒙古文明明说“春间”,他把它译作“秋间”;第一五三节,明明说“狗儿年秋”,他却把它译作“狗儿年春”。就是例子。小林高四郎曾在《元朝秘史之研究》(第三十六到五十二页)中,举出海氏全书错误甚多,据鄙人复核,亦然。可知像《元朝秘史》这样的书,译成欧洲文字,也是不甚容易的。(2)雷兴教授(Prof. F. Lessing)。雷氏曾在北平北京大学教德文,留华甚久,回德后曾任柏林大学附设东方语文学校教授、柏林民俗学博物馆东亚部主任,后任美国加州大学教授,现已退休。他身边有两位蒙古学者与他合作,一位名迪鲁瓦胡图克图,外蒙古四大活佛之一,曾任立法委员,蒙古旧学尤佳。他们正从事编辑汉、蒙、英文字典。据说他对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,也甚为注意。(3)鲍普教授(Prof. N. Poppe)。现为美国西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教授,是一位蒙古语文专家,著有《蒙古文法》等书,颇为有名。他并不专治《元朝秘史》,但也有若干篇讨论《元朝秘史》的论文和评文,分用德英文发表。鲍普教授从前写文章多用德文,故将他列入德文的这一组。

(三)英文中关于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:关于英文方面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,兄弟所知太少,甚觉抱歉。但就所知已往的成绩说,英文方面,对于此一专书的研究,似乎远不如法国、德国的积极。不过近年来美国各科学术突飞猛进,东方学、汉学也不例外。兹略举所知如下。(1)柯立夫教授(Prof. F. W. Cleaves)。哈佛大学蒙古史专家,年来在《哈佛亚洲学报》中发表若干蒙古碑文的详解与注释、《蒙古史书的重印出版》、评海尼士《元朝秘史》等,不但篇幅丰富,而且详博精细,极见功力。据说柯立夫先生已将《元朝秘史》译成英文了,不久即可出版;谨在此表示欢迎。(2)上述鲍普教授的名字,也可兼列在此地,因为他所发表的评论伯希和先生遗著《元朝秘史》,望是用英文写的。(3)洪煨莲先生(Prof. William Hung)。他是从前北平燕京大学国学研究所的所长,及引得编纂处的主持人,贡献甚大。洪先生一九五一年曾用英文发表了一篇《元朝秘史流传考》(见上,大本小字,共六十面),极为详博,甚为难得。

(四)日文中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:东邻日本,各科学术均甚发达。学者人数既多,又复勤敏努力,故成就均甚有可观,即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说,也不例外。兹举所知者,对《元朝秘史》研究成一家言者,有重大贡献者,略述如下。(1)那珂通世先生(一八五一—一九〇八),一九〇七年即用日文译文廷式的《元朝秘史》抄本(据陈援庵先生《元秘史译音用字考》,知道文氏抄本即是叶刻本的底本)为《成吉思汗实录》,并有很详细的注解与考证。现在时隔四十年,犹为中、日学者所重视。(2)白鸟库吉先生(一八六五—一九四二)。可以说是近代日本东洋史研究的倡导人,名著甚多。就中如《东胡民族考》等,曾有巨大的影响。他的最后的巨著,即是有名的《音译蒙文元朝秘史》,十二卷,一九四二年出版(《东洋文库丛刊》第八种)。功力甚深,校勘亦精。(3)小林高四郎先生。早年曾在北京大学听讲,又曾译《黄金史》《元朝秘史》为日文。日本战败后游土耳其,一九四六年重返日本,赓续研究《元朝秘史》。一九五一年获得京都大学文学博士,现任横滨国立大学教授。小林先生的《元朝秘史之研究》第一册一九五四年已经出版(原书四二六页,东京日本学术振兴会发行,将为他计划四部著作中的第一种)。内容除序说外,共分十一章:(1)实录、国史与脱卜(或作必)赤颜(这一章汉文句读方面,略有问题,如原书第七十五、七十八、七十九页等);(2)论Altan-debter;(3)论所谓“Altan tobci nova”;(4)论《圣武亲征录》;(5)《元朝秘史》的书名与撰者;(6)《元朝秘史》写成的年代;(7)《元朝秘史》汉字音译的年代;(8)中期蒙古语的若干问题;(9)《元朝秘史》与八思巴文;(10)论汉字音译《元朝秘史》的“原典”;(11)《元朝秘史》的汉译。详博精深,新解甚多。(日本《史学杂志》六十四卷第五期有村上正二副教授评文,可参考。该评文已由徐先尧先生代译为中文。)我希望我们可以把它译成汉文,以助研究。此外,在日本讨论有关《元朝秘史》个别问题的学者,可称道的人甚多,恕不再赘(一九五三年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出有一册《一九〇〇—一九五〇年蒙古研究文献目录》,厚四十六页,可以参看)。

(五)俄文中《元朝秘史》的研究:据估计自帝俄时代算起,到近代俄国对于《元秘史》的研究,作者亦多,著作自甚丰富。惜俄文艰难,我们所知道的甚少,不能多谈罢了。兹依诸书称引,举成家者一二人,以著梗概。(1)帕拉狄由斯(A. Palladius,原名Kafarov,1817—1878)。清季北平俄国传道团僧正,长于汉文,一八六六年即译杨尚文所刻《连筠簃丛书》中《元朝秘史》(总译)全部为俄文,刊于北平俄国《东正教教刊》第四卷内。当时英人霍渥儿斯(H. Howorth,洪钧《元史证补》译“斯作特”)《大蒙古史》第一册业已出版,故霍渥儿斯不知有《元朝秘史》一书。一八七二年,僧正又在中国获得汉字译音抄本,乃改译旧稿,送交另一蒙古学者鲍兹得尼夫(A. M. Pozdneev)(据说改译文,不全,只有九十六节)。旋帕拉狄由斯亦死。(2)郭增。现代俄国《元朝秘史》专家,治此书甚勤,历十五年之久,到了一九四一年,名著三册方陆续出版。一册为“《秘史》原文与俄译本研究”,二与三册为“注释和汉文译本”(以上三书,均未见)。郭增的《秘史》原文(应叫作《秘史》蒙古文还原本)已由大陆组织译成汉文(见上)。

以上是我国学者与欧美日本学者对《元朝秘史》研究的现状。可参看陈援庵先生的《元秘史译音用字考》、小林高四郎先生的《元朝秘史之研究》与洪煨莲先生的《元朝秘史流传考》等。

总括上述,依个人浅学所知,工作精细,汉文蒙文比较正确者,仍首推法文中的伯希和先生与莫士泰神父。他们的见解明快,推理精细,值得效法。其次是小林高四郎的工作,不但取材广博,而且综合允当,对我国初治《元朝秘史》的朋友说,节省精力不少。因为我们现时暂住台湾,图书比较缺乏,研究的设备与工作讨论的环境,尚不十分理想。一个人除本国文字外,兼通英、法、德、俄文,实在不甚容易。若通日文,能用小林氏等已做的工作,接力地、批评地研究下去,自然就容易多了。德文中海尼士先生的译本,对欧洲人说,用处甚大。今年二月匈牙利人Michael de Ferdinandy新写的《成吉思汗传》(Trchingis Khan der Einbrush des Steppenmenschen,一九五八年正月出版)增添了许多新材料,即是依据海尼士教授《秘史》德文译本的。后来居上,将是哈佛大学柯立夫先生、洪煨莲先生将来的新工作了。

四、《元朝秘史》在国史中应有的地位与对于它的新认识

甲、《元朝秘史》在国史中应有的地位

(一)东亚中华民族的历史,不但年代悠久,而且史书数量繁多,种类完备。(这一点鄙人曾在《大陆杂志》另有报告,见一九五七年第十五卷第六期,不再赘述。)但这些史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汉文,都是由中原汉人或准汉人所写的。关于其他民族,完全另用一个立场写成的历史书,除了受佛教影响以后的翻译与著述以外,真如凤毛麟角,不可多得。像富有十二卷之多的《元朝秘史》,那真是例外中的例外了。因此之故,《秘史》一书,益觉难能可贵。它实在是汉文正史、汉文记载以外唯一的、大部头的,用蒙古文由蒙古人的立场,直接报导塞外边疆民族生活的历史巨著。因此东亚中华民族史中,也有了一位相当忠实的被告可以陈述另一面的事情,以便与汉文正史彼此比较;因以说明我们洋洋大国兼容并包的精神。治史者痛快之事,无以逾此。

(二)我们可从这一部十二卷、将近十万言的《元朝秘史》中,获得新颖的材料与新异可喜的历史知识。不但可以获得十三世纪震惊世界、一度统一整个中国的元朝的太祖(成吉思汗,一二〇六——一二二七)、太宗(窝阔台汗,一二二九——一二四一)的直接史料;且可从书中所记塞外游牧民族、草原社会的生活与四季田猎的习惯等等,与汉人所记有关东北、北方边疆民族游记、报告等等作一比较的研究。使我们更有机会印证和了解廿四史中,与唐宋元明人著作报告中所述塞外住民(如匈奴、东胡、突厥、契丹、女真、蒙古等)的习惯与文化。

(三)廿四史中的边疆朝代史(如《魏书》《北周书》《北齐书》《北史》《辽史》《金史》《元史》……《清史稿》)、廿四史中的外国传、任职边疆诸臣传等等所记东北、西北、边疆民族的历史、风俗、生活、伦常关系、婚姻习惯、公私活动……有时固然也生动可喜,但常使人有片面的、偶然的、甲国人记乙国事的感觉,未免单调贫乏。有了这十二卷蒙古学者写的《蒙古秘史》,我们对边疆住民的生活、习惯……有了长篇的描写、整套的述说,这些缺陷,即可获得补充。

乙、对于现存《元朝秘史》应有的新认识

《元朝秘史》的写成,约在一二四〇年,去今年(一九五八年)已经七百一十八年了。恩怨不存,客观的价值,自然更形显著。有了这一部书,我们国史的研究,才能更客观、更忠实。我们承认它不但是研究元太祖、太宗创业建国史的直接材料,也是东北边疆住民的直接发言人。至少,今后对于以下诸问题,因为《秘史》述说详尽,我们可以获得许多新的认识。此刻因时间关系,不及详述,先列举下列诸点,以便有机会时,再加说明。

(一)从成吉思汗的艰难创业史中,我们可以对东北游牧民族首领们、创业建国的过程,得一具体的、详明的认识。

(二)从成吉思汗时代的宫帐官吏制度、护卫军的组织等等,可以得到帮助或启示,使我们了解匈奴、鲜卑、突厥、回纥等可汗的宫帐官吏制度与营卫组织。

(三)草原社会的田猎习惯,汉文中如马扩的《茅斋自叙》和彭大雅撰、徐霆疏证的《黑鞑事略》等所说女真、蒙古的打猎生活,虽已相当详细了,但有了《元朝秘史》,可以使我们得到更多的比较,得到更多的了解。

(四)从《元朝秘史》中我们可以明了所谓“安答”“分地”、所谓“正主”“从马”等等,许多专门术语、特殊习俗实在的涵义。

(五)从《元朝秘史》中,我们将更能了解边疆民族中所说部曲的关系、婚姻的关系、伦常的关系。

(六)草原社会中的养马习惯、野战情形(即所谓人海战术),是容易引起世人注意的。我们看了《元朝秘史》,如第一百七十节,札木合所说“兀鲁兀惕、忙忽惕两种百姓能厮杀,虽当混战时不乱”;与第一百七十一节,所说王汗队伍与成吉思汗队伍,波浪涌进,排阵冲杀的情形等等,都可以得到明晰清楚的认识。

(七)其他如书中所记草原社会中亲属主奴的关系,对于庆祝宴会、节日的种种娱乐,对于跳舞、音乐的欣赏等等,都可以从这十二卷书中,得到若干亲切详细的报导、栩栩如生的描写与委曲婉转的陈述。

总之,这一部十二卷、二百八十二节的《元朝秘史》,是我们治国史的人的新园地。我们应当努力研究,多方发掘,以期获得更多的比较,更多的认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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